程谦眼波流转，嗓音如莺啼婉转，身姿曼妙萦人，只一句道：“那大雪纷飞时，我于都江边盼我郎呀，已数五载未归……”
姜寻拿着折扇在皮沙发上敲着鼓点，嘴里跟着程谦一起哼唱着。
小胖嘟嘴，几块沙琪玛下肚，让他甜腻的嘴角上扬，可他却见姜寻身子纹丝未动，认真打着节拍，目不转睛得盯着台上的程谦。
“寻哥呀，你能听懂这咿咿呀呀的声音?”小胖随即挠了挠头，目光寻求着让姜寻给他解惑。
“这唱的是后梁名妓秦拂衣与状元培祖安的故事。”
姜寻虽不是什么戏迷，但为了拍好下面这部剧，多多了解了京剧跟程谦一番，可谓是下足了功夫。
程谦是程派当下的当家花旦，什么程派最著名的《锁麟囊》啊，《荒山泪》啊，《春闺梦》啊，对他来讲绝对是信手拈来。可他最擅长的还是自己的原创曲目《怨女福禄》。
怨女便是这秦拂衣，她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主儿，最初在后梁汴京以一曲《岁山河》名动京城，多少王孙大臣为睹一眼她的风采，砸银砸金数千，也不曾让美人动容。
可秦拂衣这样一个清高自傲的性子，却败在了一介寒衣状元身上。
寒衣状元培祖安一科登龙门，让人人都认识了这位星眸俊朗、文风颇彩的男儿。
培祖安虽是寒族出身，可他身上就有股子文雅情操，丝毫不输大族公子气质。
拜官取禄后，他也随同僚一起去望花楼一睹秦拂衣风采。可那天非有个国公家的纨绔子弟，非要上台拉着秦拂衣与他一起归家，把她当做自己新娶的小老婆。
秦拂衣自是不从的，奈何女儿家身弱，岂是那纨绔对手?可台下仰慕秦拂衣的王孙大臣们谁敢上前阻拦呢?任谁也不愿意得罪太后亲侄呀。
可这时，培祖安不听同僚劝顾，一心起身为秦拂衣鸣不平。
得罪后党亲侄的代价就是，贬谪塞外。
当十二月隆冬时，都江边上二人相立，鹅毛飞雪最是无情，将一对正恋新人永隔江边，船坞破冰而行，扶衣一手琵琶在江边铮铮而歌，细数心中不舍……
至此，每年这时秦拂衣都会在江边为自己的爱郎弹一曲《劝郎归》，以表情思。
当姜寻一边尚着程谦的戏腔，一边给小胖解释着剧情时，戏台上那人忽而已然不见了踪影。
小胖赶忙发问，“为啥秦拂衣不跟培祖安一块去塞外呀?她不想去?怕苦寒?”
姜寻有些无语，当头给了小胖一折扇，小胖捂着脑袋一脸委屈，“干嘛打人呀?”
“秦拂衣是官伎，她能随意离开汴京吗?一旦离开，她跟她的家人一齐面临灭九族的灾祸！”
教训完小胖，姜寻就见刚刚给他们送茶点的小二又上来了，径自道：“程老板托我给姜先生送一盘杏仁，祝姜先生观戏愉快。”
姜寻面露喜色道：“哟，感谢程老板。”
程谦是著名旦角且私下里有自己的工作室，里面签了很多的花旦、小生之类的，而且还有御用的乐手团队，所以在京剧界自然把他称为老板了。
今日的戏折子里有写《怨女福禄》完后还有程谦的两场戏，一个是《锁麟囊》，一个是《荒山泪》。
“杏仁咋有些苦啊?”正在看戏折子的姜寻，就见小胖吃货已经开吃了。
欲见小胖用手又捉了一个塞嘴里，姜寻提醒，“苦杏仁吃多了会中毒的。”
“啊?中毒还想让我们吃?我们跟陈老板有仇吧?”
小胖不解，可姜寻早已明白其意，从盘中取个颗饱满且颜色尚乘的杏仁在嘴里咬了一半，低头就着普洱一口，瞬间嘴里更是苦涩，可随即似在一汪苦泉中有甘甜泛上，明媚如艳阳之天。
姜寻喜欢这味和这意境，又将那半块杏仁放进嘴里大嚼。
楼下吵闹声传至二楼雅座，姜寻跟小胖寻声望去，就见戏台上下起了毛爷爷雨，众人起哄拍掌叫好，途中还有几家媒体对着周遭一阵地拍。而站在雨中的便是程谦本人，见他一愣，嘴中的词已被关在嘴巴里，一眼不发了起来。
眼神中似有满满的怨毒，把这怨毒全部撒在了台下一个身形微胖西装革履之人上。
“无耻！”程谦掷地有声地发出这两字后，直接拂袖而去。
按理来说程谦其实不该这么做的，放在古代，戏迷为了表达对某个戏子的喜爱，往往在唱得最高潮的时候将自己身上值钱的物件扔上台，表示自己很捧他。
像今天这种场面，直接在空中下起了百元大钞雨，这得喜欢到什么程度啊?程谦应该满心欢喜才对呀?
姜寻有个不好的念头在心中浮起，忙转头对着小胖道：“你且在这儿坐着，我下去看看。”
姜寻自是要去后台的，还没进去就被人拦住了，幸亏又遇到了那个给他送杏仁的小二，那小二忙笑道：“姜寻先生稍等，我进去问上一问。”
等转身进门后，就听里面有个嗓音响起，虽不至刺耳，但听得出来的烦躁，“不见，谁都不见！”
姜寻苦笑转身欲离去，那小二转身忙叫住他，给了一个请的动作。
整个化妆间里就程谦一人身影，镜上黄色的灯泡照得他脸上写满更多哀愁。
一缕白烟从他耳鬓升起，姜寻见状轻笑，“程老板这么不爱惜自己嗓子吗?抽烟可对嗓子不好呢。”
程谦没有回头，哑声道：“姜先生随便坐吧，让你看笑话啦。”
姜寻也不知怎开口一问，毕竟他俩之间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程度，就比路上认识的点头之交稍微强些吧。
还是在昨天，姜寻在导演那边要到了程谦的联系方式，为了接下来的戏，自然得联系联系。
姜寻发微信问程谦，他啥时登台，想过来一睹他的风采，顺便向他讨教一下京剧有关知识，为剧中人物做累计。
程谦表示欢迎，还送给姜寻两张VIP票劵。这是他们最近也是第一次联络。